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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2.贝德福德下来战书,约我等明月决战

和约规定,勃艮第将在十五日的和平后,向法兰西国王移交自苏瓦松到贡比涅的所有城市,换取他们对其他占领地的合法治权。

这意味着,自兰斯到巴黎的大门将完全洞开,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将悬在巴黎城上。

当然,国王并没有完全天真地相信,一切都会如和约的那样发展,他也发动群臣,让他们向沦陷区致信,在不发兵的前提下,影响这些城市,使他们主动易帜。

这果然有效,离香槟边境最近的苏瓦松率先易帜,那一天的国王十分高兴,甚至想要同群臣在苏瓦松再开一场宴会。

但很快,他美满的愿望,法兰西大地上所有人对和平的期许,都随着一封信的到来,彻底破灭了。

“贝德福德下来战书,约我等明月决战,如何对敌?”

国王坐在行军的椅子上,压抑着怒火,攥着手里的信恨恨说道。

勃艮第公爵【好人】菲利普,在写信向他祈求和平的同时,本人却赶到了巴黎,向贝德福德输诚,在巴黎法院朗读了他父亲被查理王暗杀的报告,发誓为蒙特罗桥上的鲜血复仇。

而贝德福德也投桃报李,将这座法兰西的名都同勃艮第公爵分享。

在得到了这位小他二百岁的妻兄支援后,摄政公终于凑齐了他所需的一切,出兵向东,并朝国王发来了一封极尽轻蔑侮辱之能的信函:

“……维埃纳的太子,蒙特罗桥的谋杀犯,因你的一己私欲,使半个国家沦入残暴的压迫,另半个则遭遇战争的践踏。

我今秉持对可怜基督徒人民的最后怜悯,率领海峡两岸的三万忠勇之士,要求你挑选我们的会面之地,自布里至法兰西岛间的任意适当地点。我将在彼聆听你的话语,并作为忠实的信教王公予以诚挚的考虑……”*

法军的主战派早就跃跃欲试了,听闻战书,正好合他们心意。

阿朗松公爵便一拱手:“陛下,英军新募之军,士气正旺。明月决战,正好挫败英军锐气!王兄应严整队伍,大展旌旗,以壮军威。”

“我愿亲领一军在前,若勃艮第人来,我便为王兄一概击破,若英国人来,我便固守待援,给诸位将军创造机会。”

“好!”国王一拍大腿,称赞了堂弟的勇气。波旁公爵、巴尔公爵还有旺多姆伯爵等一众血统王公,便也趁势踊跃请战——阿朗松公爵在加冕礼后,无可置疑地成为了他们的首脑。

但其他人,包括布兰度在内,都没有急着表态。

苏瓦松是瓦卢瓦公国的东境,这里饱经战火,只剩下贫瘠的土地和沉默的人民。连国王御驾亲临,能得到的贡物也只有两条鱼和一筐苹果。

整个公国,人们放弃了道路和平原,只在城墙下,树林边,或是悬崖与丘陵中的田地上艰难开垦维生。按贞德私下去听到的话,这里的牲畜都学会了观望烽火和聆听警钟。即使是最熟练的英国盗匪,也很难在这片土地上征集补给。

越过这样的土地,贸然出兵决战,并不是明智之举。

法兰西的宿将们,难得地同拉特雷穆瓦耶抱持了同样的意见。但国王已同加冕前的他不一样了,他希望贯彻自己的意志,而不是被将军们绑架。

国王只淡淡地呼“勒曼格尔卿”,然后将贝德福德摄政的信叠起来,传示给布兰度。

布兰度便毫不意外地,读他所叠的那一段话:

“……你使无知的人民被欺骗,你任用被天主弃绝的奸人:一个身着男装荒淫放荡的魔女,一个丧心病狂毫无信义的杂种……”除了骂他两人,后面大约还有些狼心狗行之辈汹汹当朝,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的话,布兰度便传给下一个挨骂的里夏尔神父。

有的人,像里夏尔神父,看到贝德福德骂他荒悖叛逆,另立异端,反而会发出冷笑。也有的人,譬如贞德,一听到布兰度挨骂,立时便气得柳眉倒竖,大呼请战。

大部分人都是后者,布兰度想。

中国大兵法家孙武曾主张:主不可怒而兴师,将不可愠而致战。但很遗憾地,这些人大概不懂这个道理。

自家的首要人物都吃了嘲讽,尤其是国王被激怒之后,主战便成了法兰西的政治正确。谁再站出来呼吁大家冷静,那便是对其他挨骂之人的不尊重。

就连拉特雷穆瓦耶,也给自己的嘴打好了封条,安静地竖起耳朵,听摄政公骂他贪婪残民。

布兰度不得不站出来,作为重将发声:

“应当去打一仗,陛下。但首先我们要知道,英军真正的兵力水平,才好制定决战的地点和计划。”

国王点头,虽然他对军事的见解很差,但他认为布兰度说的是中肯之词。便去征询身边人的意见。

雅克·科尔叹道:“巴黎之前便有一千守军,在我们的战略恫吓施行后,贝德福德又从各地抽调人手,日前应该有三千五百人。”

里夏尔接过眼色,补充道:“根据我的消息,精灵们贿赂了某位红衣主教,以讨伐胡斯派为名,挪用了他们治下诸国在去年的十一税,充

分武装了一支四千人的十字军,但不知道是否已到巴黎。”

拉特雷穆瓦耶接过最后一棒:“勃艮第军大约有五千人,其中的大部分都是骑兵和炮兵,作为英军的有力补充。”

查理王的脸色变了又变,到最后已成了霜打的茄子。

这就是布兰度和重臣们无声的默契,在置信区间内,尽可能地夸大敌军实力。如此这般下来,贝德福德拥兵一万两千,加之英军一贯的强势,法军在行军过程中还要不断地分兵,国王的怒火一下子就削去了一半。

虽然国王被贝德福德抽了一耳光,但只要他对敌情有明确认知,说不定便会顿悟基督徒的美德,把另一边脸也伸过去任他打。

“即使如此……”他的语气变得软弱,仿佛戴冠之前的夏尔又回到了身上,恳求地看着布兰度和贞德,“我们也还能打,对吗?”

布兰度叹了口气,国王终究还是太气盛了。他前半生过的太憋屈,而奥尔良战役后的这三个月又太刺激,几乎被调教成了胜利的形状,已经回不去了。

但他和贞德又无法拒绝,国王的妹妹可没爬到别人的床上。

“陛下。”贞德坚定地说道,“请让我再次带着您的旗帜前进。”这是唯一可行的回答。

国王惊喜交加的眼神,宫相警告的眼神,里夏尔遗憾的眼神都交织过来,贞德神色坦然,没有一丝动摇。

全法兰西的军权,便又从国王的手里,落到了这位少女的掌中。

晚间,布兰度便看到贞德一脸“快夸我”的表情,无奈地刮着她的鼻子。

因为他们为君解烦的举动,夏洛特自然对他们百般逢迎,但同时又带着一丝歉疚:“让娜,你们是不是因为我才……”

“对呀,就是因为贪恋你的美色——哎呀!”贞德豪迈地揽着公主,又被布兰度一手刀劈在头顶。

“别在意,夏洛特。”布兰度安慰道,“我们本来就有主动出击的打算,去外围消耗英军,现在阴差阳错,也算是回到了原计划。”

公主的忧郁却不减半分:“不要说这种话,布兰度,现在的敌情和当初可不一样。”

其中最大的变数,便是里夏尔通报的,贝德福德占用宗教税组建的十字军。

布兰度刚准备扯上十字军的虎皮,还没有回信,结果回过头来发现,英国人已经早早落好了子。这四千人的水分是最小的,装备多半也很精良,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。

但有人对此毫不畏惧。

“应该打打。”贞德哼哼道,“我们是不能停下来的。”

少女阐述着她的见解:“我们法国军人死都不怕,就怕不安逸!骑士团的军人也就算了,可其他部队的,尤其是最近被陛下招来的那些家伙。”

“他们几乎不听命令,做什么都要靠军官弹压,明明稍微训练一下,他们就能在战场上多活下来几个,他们就是不听。明明在农民手里抢不到什么东西,可他们为了一个苹果也敢杀人。”

“布兰度,夏洛特,我是真的不知道,这是为什么呀。”

他们只能对天真的姑娘报以沉默。

“所以,我们必须战斗。”贞德总结性地说道,“而且陛下也没有多少钱可以支付军队的薪水了,他们一旦解散,尖耳朵们又逼近过来,布兰度先生的麻烦会比现在更大,至少,我们现在还能选择决战的地点。”

布兰度点了点头。

法国人的弹簧舒张到了最高点,而英国人的弹簧正被压至低谷。现在避战看似能躲过战术上的失策,可随后他就会连战略上的主动权一并失去。

“我本来,只想和亲爱的两位,在香槟过一阵平静生活的。”布兰度笑道,“每天一定要睡足八个小时,绝不把我们的精力留到第二天。”

“但既然贝德福德,要成为阻挠我睡眠的敌人……”他把目光投向西方的黑夜。

那就把兰斯收复中未能爆发的决战,在这里开启吧。布兰度想,正好我们的训练也需要一点实战的检验。

翌日,在贞德的圣旗之下,八千名士兵开赴向西。由拉法耶特元帅替布兰度留守香槟。

骑士团的人手已膨胀到了两千整,给德·梅斯和桑特拉伊编了两个齐编的方阵,在前的有拉海尔的骑兵五百,布萨克元帅的两千人和阿朗松公爵的千人伴着中军行动。吉尔·德·莱和一班布列塔尼的新贵率两千五百人殿后。

他们预估敌军至多不过九千人,而且不可能倾巢而出,这很有可能是一次相互炫耀肌肉的行军,就像几十年前英国人经常在法国土地上做的那样。

但贞德并不这么打算。

“既然可能有一支九千人的敌军,我们就确定那是九千人。既然有爆发决战的可能,我们就一定要做好决战的计划!”

很漂亮,姑娘。布兰度心想,就算打开盒子,发现薛定谔的猫没死,那我们也要给它来上一枪,确保出现可以预测的结果。可以称之为【让娜测得准定理】。

“但是,我们要怎么达到这一点呢?”

阿朗松公爵疑惑地问道。

布兰度只笑着,指向前方奔涌的河水:

“我们,绕道向南,再去巴黎。”

勃艮第公爵指了一条好路,从苏瓦松到贡比涅,这些城市确实都暗中向法王输诚。从此路前往巴黎,将是最轻松的路径。

可贝德福德的主力一定也守在路上。

而取道向南,虽然路程远些,但他们会为拉海尔收复他的隆格维尔伯爵领,以此作为后方,同时得到本来在西线佯动的里什蒙策应。

更重要的是,走北线,无论在哪都是贝德福德预设的战场。在宽阔的南面,就轮到法军调动贝德福德了。

兵法原则:致人,而不致于人,只有走这一步,才能真正挣脱英军的剧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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