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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5.亚巴顿阎罗妖

“你以为你是什么玩意,龙吗!”

久远的回忆里,一句骂声清晰地响起。

一位士兵,尚不能称他为安伯·洛塞尔,双手反剪,跪在地上,哭得一塌糊涂。

右边的同伴原本也在哭,但噗地一声,伴着利器入肉的声音,哭泣止歇,他口鼻里涌出汩汩的血,顺着被践踏的野草,流到士兵眼前。

“蠢货!蠢货!布锡考特你个垃圾,指挥不了下属就别他妈上啊!”看不见的人继续骂着。

士兵在心里诅咒,明明同样打了败仗,自己这样的平民就要被当场处死,而贵族们还能有说有笑。即使是被混沌侵蚀的怪物,也会在这上面恪守战争的秩序。

太可笑了。

他只能哭。

“人家是什么,他是勃艮第公爵的继承人!你呢?安托瓦内特大姐在家里省吃俭用,全都成了你的赎金!”

脖子上感到一丝寒意,士兵猜想,大概是自己的最后时刻了。

亲人都死在瘟疫和英国人手里,独自己不明不白地活着,不明不白地加入十字军,又不明不白地死在欧洲的边缘。

到此为止了……吗?

他猛地发狠,脑门磕在泥里,被碎石割开了皮肉,大声地喊:“我是贵族,求求你,我是贵族!”

行刑者迟疑了一瞬,模糊地咕哝了一声。

噗地一下,他左手边的同伴也被戳死,他还隐约听到死者的嘲笑声:“没用的。”

继而,一名面色漆黑,军官打扮的混沌怪物走来,把他拽起,用生硬的法语问他:“你,贵族?封地?”

封地?士兵结巴着,可无论如何也编不出一个合适的地名。眼看着怪物摇头,绝望不能自抑地将他浸没,像开春时阿尔卑斯山融下的雪水。

“洛塞尔。”

突然传来一个声音:“他是洛塞尔的男爵,安……伯·德·洛塞尔。”

怪物迟疑了一阵,又点了点头,把他松开:“苏丹,命令,不杀贵族。”

士兵感激地转过脸,看见一个双手被缚的男人,面无表情地看着他。

“你还有心思管别人呐!”另一个俘虏狠踢了那人一脚,“你有这善心,怎么不在开打之前多替他们考虑?你勾引王后的时候,还有皮桑女士,那个女诗人,你不都说的一套一套的吗?噢我知道了,我可怜的元帅,上帝把我们的情感和智慧置于心中,只是在你身上往下偏移了几十厘米。这倒也不错,我们法国男人都是用下面思考,而您果然成了我们中最优秀的!”

“吉贝……”布锡考特虚弱地祈求他住嘴。

士兵莫名地笑了。不是为了庆祝自己逃离了死亡,就是突然觉得,自己还活着,能听到这么有趣的对话。

真好啊。

“洛塞尔大人,我就这么称呼你吧。”布锡考特朝他眨眼,“这位是吉尔贝·德·拉法耶特,我最唠叨的一位朋友。”

“呸。”拉法耶特啐了一口,“那是睿智。”

“克里……您叫我安伯就好。”士兵感激万分,诚惶诚恐。

“无论是什么吧……”布锡考特扬了扬头,他们便随着押送者的步伐向前,边走边说,“安伯,吉贝刚刚可能说了些,不应该宣扬的大话,事涉一些尊贵女士的名誉……”

“我都听到了。”士兵诚实地说。

拉法耶特扑哧地笑了:“你救了个比你还笨的家伙,我明白了,你是为了让自己在幸存者名单里,智力排名提高一位,对不对?”

“但我会把今天的话都带进坟墓的,阁下。”士兵继续说道。

“蠢货磁铁,我明白了,布锡考特,你就是个蠢货磁铁!”拉法耶特还嚷嚷着,布锡考特严厉地瞪了他一眼,他立时噤声。

“我喜欢你的态度,安伯。”元帅道,“但你的做法太蠢了,我一定要惩罚你。”

他想了想:“这样吧,在我们回去之前,你的腌猪肉都归我了。”

士兵连忙点头。

那时的他还不知道,在混沌属地里是不常见到腌猪肉的。

这是三十三年前的九月二十五日,尼科波利斯的荒野里,安伯·洛塞尔人生中最珍贵的一天。

他再睁开眼时,眼前已是塞纳河上打着旋的秋叶。

“您都记下来了吗?”绿盾骑士团的大团长结束了回忆,笑眯眯地问道。

卡特琳娜点头:“您将在奥尔良主教大街的房屋永久赠予住在那里的安娜女士。图尔城的旧居、地产捐赠给圣马丁教堂,用于修缮布锡考特元帅的坟墓。东浦尔登男爵的头衔转让给勒曼格尔团长。您给我的钱袋里有两埃居,四十五利弗尔,我会全部转交给珂赛蒂姐妹。”

但她旋即皱眉:“可您为什么要突然立下遗嘱?还是找我?”

男爵严肃道:“找你,是因为你是这里最虔诚,最受主所钟爱的人,修女卡特琳娜。”

她瞳孔微缩,还不等她做出回应,又听见老人道:“遗嘱……是因为,大概到了我不得不

登场的时刻了。”

尘埃中响起金属撞击的声音,那是柯若,老骑士周身暴起神圣的光辉,长枪如闪电般撞击敌人的甲胄——如果那能被称为甲胄的话。

被呼为“龙”的,是一个周身暗红,有角有尾的人型的怪物,有一人半高大,骨骼暴突,牙尖爪利,大块的甲片如鳞般覆盖周身,只在脸上留几个深不可见的孔洞。

即使看起来如此坚硬,龙仍然畏惧柯若的长枪,像野兽畏惧雷霆和火焰一般。可柯若的伤腿拖累了他,龙像是轻盈的舞者一样绕着他旋转,又像顽童挤进栅栏一般闯破他的枪围。

几秒钟内,屠龙的勇士与龙的差距已经肉眼可见,柯若拼尽全力,也压服不住这条龙。

是自己老了?柯若忽然轻松地一笑,不,是自己牵挂得太多,提前暴露了行藏。

若不把自己的行踪暴露出去,让这条龙有所忌惮,最先被偷袭的,应该就是那两个孩子之一吧。

至少自己只是伤了条腿。他安心地想道,随即,认清现状的他再无顾忌,对龙使出了他威力最强的一招。

“救!”柯若暴喝道。

“来。”布兰度应声。

刹那间,火花暴起,黑血四溅,在所有人来得及看清之前,咎瓦尤斯已经顺着怪物脸上的一个孔洞插了进去。

布兰度狼狈地滚落在地上。

时间本该是充裕的,龙的速度再快,在静止的时间中也与死物无异。可在长剑刺入邪龙眼眸的一瞬,它仿佛活了一般。

那一刻,布兰度理解了,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何等可怖的怪物。生物的本能教他感到畏惧,甚至无法握紧手中的剑柄,只仓皇落地,想着离它更远一些。

“干的不错!初次作战就能直面龙威,好样的!”柯若却夸赞了他,趁着布兰度制造出来的空当,长枪连突,将邪龙逼退了几步。

继之而上的是贞德!她怒喝一声,自柯若身侧腾空而起,右拳抡起风雷般的威势,轰在龙的头顶,直砸的碎鳞四溅,左手则顺势拔出长剑,扔还给布兰度。

再然后是吉尔,他面颊如死尸般苍白,脖子不自然地拧了九十度,脑袋如脱臼般枕在右肩上,对面狰狞的龙头也喀嚓着,发出令人心悸的响声,不可阻挠地折下来……

“愚谬。”

一个怪异的声音说道,这时龙的口分明是闭合着的。

“竟然用古不列颠的巫术,对抗古不列颠的图腾。”

喀地一声,邪龙的折首止住,反倒是吉尔捂住脖子,痛呼倒地。

邪龙浑身扬起一片黑雾,它的速度更快了一分,贞德刚刚落地,它便扑了上来,一任柯若用长枪刺向它的心腹,贞德挥拳砸在它面上,只是黑雾在急速地消耗。

黑雾散去的时候,邪龙已死死地锁住了少女的咽喉,只是这一时间她背上光华大作,才抵抗住它的伤害,教它伸爪将她远远举起。

“先中一个。”龙扭过头,张开口齿,用极尽扭曲的声音说道,尚未被戳瞎的那只眼睛仿佛射出黑光,正盯向布兰度。

“让娜!”吉尔喊道。而柯若只是抽回枪,将布兰度护在身后。

龙在喘息,他们也在喘息。鲜血都将彼此染红。

至此为止,战斗大约过去了九十秒,却比这片原野上打了五个小时的仗还要惊心动魄。

若是可以的话,布兰度一定会叫所有的士兵冲过来,把这条行于地上的龙淹没。

但还不行,它除了可怖的爪牙和鳞甲,还具备另一些神秘的巫术,不是短时间能对付的。而前方的英军催逼甚急,同这潜入者完美地配合在了一起。

它抓了个好时机,若不是法军正在撤兵,以它的力量出现在法军阵中,必然会被重创。

这就是贝德福德的最后一击么?布兰度焦急地想道。

大军行动最忌反复,但他已打了手势,让德·梅斯去把正在撤退的吉尔部叫回来。

“你是潘·德拉贡,是不列颠之龙,还是灭世之龙?”柯若缓缓地问道。

“你猜?”它嘴角勾起残忍的笑意。

“我猜你二者皆是,身具红龙之貌,魂为魔鬼化身,欲吞食身穿太阳的妇人。”柯若念着《启示录》里的句子,凛然向前。

“既然被看出来了,就不要怜惜躯体。”那个幽灵一般的声音响起,催促道。

邪龙用空余的手爪,握住自己的尾巴,狠狠一抽,竟尔抽出一串带血的尾骨。

只一击,这条尾骨如长鞭般劈下,径直把柯若手中的长枪劈成几段!老骑士连忙伸脚一挑,从地上勾起一把短矛。

长鞭越舞越快,空中如有无穷的爆响,柯若苦苦支撑,却仿佛在和看不见的邪魔作战,只在身上徒增血痕。

“布兰度,先走!”老骑士喊道。

“走啊!”贞德也拼命喊道,周围的士兵们也冲上来,有的徒劳地被骨鞭抽飞,有的则簇拥着布兰度,打算将统帅先行救走。

“滚开!”布兰度用力一挣,“这是逃得掉的

问题吗!”

如果真的逃得掉,自己肯定会就此离开。他说服着自己,但眼前的这家伙,只要它一刻不灭,就一定会追剿自己,英军也会趁势卷击过来,到时候一切都完了!

他握紧咎瓦尤斯,仿佛在妄想中能得到查理曼的一丝力量,他又握紧了勒曼格尔家的指环,一层稀薄的白芒笼在他手上……

这些足够吗?他微微苦笑着,搞了半天的战略推演,居然会被这种超凡的力量逼入绝境,还真是讽刺啊。

一只有力的手拽住了他:“别冲动,布兰度小子。”

“这时候,剑不好使。”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。

洛塞尔大团长翻身下马,步如虎履,奔若龙行:“要对付那种家伙,还是多一块盾牌为妙。”

他手握着那面老旧的绿色盾牌,另一手按在盾缘的包铁皮上,轻轻用力,鲜血就从苍老的皮肤下淌出。

“你是谁?”那个不辨来路的声音又问道。

“绿盾骑士团。”安伯·洛塞尔沉声回应,“是你的间谍不会报告给你的小角色。”

鲜血正好流到盾牌的下缘,他也走到了柯若身边,骨鞭顺势朝他抽下,洛塞尔将盾牌高举——

铛地一声,火花四溅,一股逼人的气浪冲荡四方,骨鞭被荡回高空,绿色的盾牌则被火焰点燃。

“即使……代主行走之人业已远去,旧日的英雄已在土中长眠。但只要还有一个见识过他们传说的庸人活着,也不容你这样的魔鬼肆虐世间!”

洛塞尔一手持盾,流血的手则高举十字架,他咆哮道:“主啊,我委以此身——”

喧哗的烈焰奔涌而出,直袭眼前的邪龙,怪物颤栗了,它扔下骨鞭,不再理会另一个声音的训斥,也不理会似乎触手可及的布兰度,展开苍白的膜翼,抓着贞德一跃而起,滑翔着坠入英军阵中。

望着怪物的身影消失,男爵这才脱了力地坐下,满面憔悴:“我还是来晚了,孩子。”

他身周的火焰一齐熄灭,连地上的野草都没半点焦胡。

即使是这种唬人的把戏,老人一定也支付了极大的代价。单看着他干枯的白发一把把地落下,布兰度就不会有半点责怪他的心思,更何况他自己还是被拯救的一个?

柯若也捂着伤腿,颓然倒地,能抵抗那条龙至今,几乎全靠他的力量,布兰度更不能怪他。

“都怪我,都怪我……”吉尔自责地说着,难道布兰度又能怪他么?

左右看来,布兰度只能责怪自己的无能,可他终究敌不过推诿的人性,气愤地喊道:“拉海尔,为什么你只是看着!”

拉海尔在中途到场,但他并没有上前,在布兰度拔剑准备拼命的时候,拉海尔就是拽住他的人。

“这是军事上的抉择,布兰度小子,拉海尔看到两条路,两条都需要你保持冷静。”

将军显露出令人畏惧的理智感,仿佛事不关己一般,他静静地说着:“一,继续撤退,那家伙心胆已丧,不可能再来。布兰度小子回去收拾战果,另想办法解救女孩。”

“不。”布兰度直接道。

“这是非常合理的选择。”

“不。”

“你甚至没听拉海尔的第二个方案。”

“不。”布兰度第三次否决了他。

“很好!”炽热的神采跃上拉海尔的眼瞳,仿佛一头醒来的猛虎,饥不可耐。

他扶着贞德留下的旗帜:“二、用这里剩下的所有一切,去砸烂那帮尖耳朵和怪物们得意的笑容,你亲手把女孩抱回来。”

布兰度握紧双拳:“好办法,立即执行。”

柯若焦急地扯着他的腿甲:“你们疯了!这能有多少胜算!”

拉海尔低下头,狰狞地望着他的叔叔:“柯若,不懂军事的人,就不要插嘴了。”

布兰度更是单膝跪下:“柯若老师,胜算不是这么算的,我只能说,如果您愿意帮上一把,我们绝对,会更有把握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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